話是開心鎖——扶貧筆記33
大嫂拉著我的手,眼里含了淚。
大嫂是貧困戶,2018已經(jīng)脫貧。她患有乳腺癌,目前正在治療中。在去她家之前,村里人就跟我說,她喜歡說話,只要有人去,就說個沒完。
她家的院子分上下兩層,下層是菜地,種了許多茄子、豆角、西紅柿、小白菜等許多菜,菜地收拾得很“明白”,一壟一壟的,彷佛整齊的“作業(yè)本”。上層是水泥的平臺兒,擺著一張小桌子,和幾個小馬扎,小桌子上放著大嫂織了一半的毛衣。
大嫂確實(shí)愛說話,從我們進(jìn)屋,她就沒停過。我們坐在上午的陽光里靜靜地聽。她說她三年前得了這個病,女兒正在考大學(xué),當(dāng)時她覺得天快塌下來了。外地打工的老公趕了回來,陪了她三個月。幫扶責(zé)任人一直陪著她,到醫(yī)院看病。她家的生活質(zhì)量在政府和大家的幫助下,不降反升,小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紅火。可是她就是心情好不起來。她覺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,婚姻生活一般,生的又是女兒,家里又窮,然后還得了這么可怕的病。一開始她不愛說話,就是自己悶著。后來女兒說,媽你有啥就說出來吧,她想有個話癆的媽。后來,她真的開始話多起來,和女兒說、和鄰居說、和幫扶人說、和家里來看望的干部說,她發(fā)現(xiàn)女兒說的沒錯,說話讓她的心一點(diǎn)兒一點(diǎn)兒打開了。
大嫂說這話的時候,邊笑著眼里竟然也邊流出了淚來。
然后,她就是開始找事兒干,干家務(wù),去村里的廣場跳舞,與同病的人交流。2018年她女兒還教會了她在網(wǎng)上和人聊天兒。漸漸地,大嫂走出了陰霾,不過,也落下了個愛說話的毛病。我們聽出來了,她經(jīng)歷了一個很艱難的心靈歷程,從了無生趣到積極生活。其實(shí),我們每一個普通人在生活中都有可能碰到一種困難,那不能刷的一下過去,而是會纏磨人很久。這個時候,我們就需要安靜下來,接受它,然后左突突,右突突,慢慢地摸索,慢慢地突圍……
我們出門的時候,另一位穿著緊身褲的大嫂踅進(jìn)了門,她觀察了一會兒后,大聲地向我們申述:說她婆婆應(yīng)該評為貧困戶,為什么沒評,不公平。我們和顏悅色地與她聊了起來,仔細(xì)地問了她家的情況,問了她婆婆的情況,還提出去她婆婆家看看。結(jié)果大嫂回絕了我們的要求,只是不斷地說應(yīng)該給她婆婆評。后來她說出了實(shí)情,她婆婆有五個兒子,三個都在北京做生意,兩個在村里,身體很強(qiáng)壯,婆婆身體很好,到北京吃眉州東坡可以吃兩個東坡肘子。兒子們也很孝順。家里的房子兩層,基本上所有電器都具備了。就是看著這些年不斷有人幫扶貧困戶,心里有點(diǎn)兒不平衡。村干部笑著向她介紹了情況,她也比較了解同村人的狀況,她也漸漸覺得自己生活挺好的,想通了別人的不容易,想通了有時候自己的不快樂不是來自物質(zhì)的短缺,而是來自心靈的某種缺失。(當(dāng)然,我們聊的時候,用的都是最最普通的白話,沒講哲學(xué)大道理。)
我們干脆在這兒呆了很長時間,和兩位大嫂聊得很開心,話是開心的鎖,無論是生活中解不開的疙瘩,還是自己擺脫不了的欲望枷鎖,通過合理的解釋都能在言語的春風(fēng)里打開。
(作者簡介:楊一楓,人民日報(bào)主任編輯,海外版總編室副主任,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現(xiàn)在河北省灤平縣掛職任縣委常委、副縣長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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