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國ICU抗疫護士:我感受到了極大的尊重
“這是一件嚴肅的事,請嚴肅對待。”
在任內,德國總理默克爾從未就任何危機事件發表電視講話。她口中的“這件事”,正是由新型冠狀病毒帶來的肺炎疫情。在講話中,默克爾稱:“自兩德統一后,事實上是從第二次大戰之后,我們國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如此需要大家團結應對的挑戰。”
德國和中國一樣是這次全球抗疫中的模范生,從政府到民眾的重視取得了效果,其中,醫療體系也經受住了病毒的考驗。
截至7月30日,德國累計確診208811人,而美國的感染人數累積達到4568037人。
德國做對了什么?疫情期間德國的醫療秩序如何?德國用了多長時間完成“戰時轉化”?疫情中的德國民眾情緒如何?疫情后德國的醫院是否恢復了正常的診療秩序?
就職于德國一家公立醫院ICU的華人護士,向健康界講述了她的一線抗疫經歷。
來德國第一年趕上了疫情
我來德國第一年就趕上疫情,一開始心里有點犯嘀咕,擔心自己會被感染,但是事后證明我是多慮了。去年此時,我先生決定出國繼續學業,我就跟著來到了德國。在國內,我是一家三甲醫院重癥監護室的護士,做了四年。
我來之前最大的難關就是語言,德語是工作語言。來之前是有過一年的語言學習,但是來了才發現,該不懂還是不懂。因為之前的德語學習還主要是日常德語, 并沒有涉及到專業詞匯。上班第一天,聽到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專業詞匯往外蹦,自己也挺著急的。
但是好在醫院每周都會組織專業德語的學習,慢慢就好很多了,因為會在工作中遇到的專業詞匯數量是有上限的,認真學總會都掌握。按照德國的要求,需要達到B2的語言標準才能入職,我順利地通過了。
大概是二月底、三月初的樣子,德國的疫情開始爆發了。我所在的慕尼黑,是德國第二大城市。慕尼黑的第一例病例,是一個從上海來開會的中國人,造成了與會者之間的傳播。另外一個源頭是德國人愛度假,很多人去意大利滑雪,把病毒帶了回來。
德國也經歷了一段時間的“封城”,更準確地說是禁足,和武漢的封城政策相比是寬松很多的。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兩周:大部分的人都被要求在家辦公。但是政府會允許民眾去逛公園,也可以去遛狗、可以跑步、買菜,德國的超市自始至終沒關門過。但商場、餐館這類場所是關閉了的,這點和國內一致。
但是,無論做什么就一定要戴口罩。
在口罩這個問題上,德國人的觀念跟我們亞洲人是完全不一樣。歐洲大部分國家,口罩是給病人戴的。因此,戴上口罩無異于承認自己已經被感染了。
后來,感染人數越來越多,大家慢慢自己就開始買口罩戴上。再之后政府強制民眾戴口罩,當然這僅限于出入公共場所時。有警察會在街上巡邏。如果拒不戴的話,會采取一定的強制措施,最高的話可以罰款到5000歐元。
德國防疫政策在正式施行一周前就會下達,不會讓民眾措手不及,給大家一定的時間在心理上、物質上都做好準備。
社會中的各級組織,比如說公司、社區的工作人員,包括大眾媒體也會確保相關信息傳達到社會中的絕大多數人了。讓我印象深刻的是,德國會有配有小喇叭的宣傳車在街道上開來開去,宣講政策,這種做法還挺可愛的,它原始且有效。
在德國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
來德國工作的最大感受,就是覺得他們護士的專業程度是要遠勝于我們的。德國的護士可能不會把過多的精力放在和上級處好關系上,而是專心做好業務就夠了。相對簡單的環境,也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怎么才能做得更好。
我自己覺得,他們的培養方式相對于我們來說是更合理的。
在德國學習護理的方式有很多,可以在讀完高中后直接進行護理學習;也可以在從事其他行業一段時間之后,想轉行做護理的相關工作,再進行相關的學習也是可以的。
但是,無論是多大年紀來學習護理,時間都是三年,只有這一種模式,很像國內的專科。當然,德國的本科有護理專業,本科就更側重管理,而不是像國內本科和專科的學習看起來差不多。
德國的護理教育和國內最大的區別,就在于德國總體上會和實踐結合更緊密。
國內四年制的本科護理教育,可能前三年都在學校里學理論,只有最后一年去醫院實習一整年。
但是德國的安排是,在學校學習一到兩個月理論,然后就立刻去醫院實習一個月,然后又再去學,在實踐和理論之間循環反復。這樣的安排就可以保證在學校學到的東西,馬上就能運用在實踐中。
來到德國后,我另外一個感受很深的事情就是受到了極大的尊重。在德國民眾眼里護理人員是專業人士,而不是伺候人的,我們有我們的專業權威。
相對來說,德國民眾的知識水平和獨立思考能力,會讓他們絕對相信醫生和護士的,我沒遇到過拿著網上的百科來質問我的情況。
在德國,我和病人以及家屬之間的溝通也比較順暢,我很少在工作的時候需要把一件事情反復說很多遍。
在國內,我很多朋友和家人都會把拍的片子、檢查結果給我看,即便我當時只是個沒有任何臨床經驗的醫學生。在國內醫生和民眾之間的信任度還是不夠,在很多人心中,醫院會讓你做無謂的檢查、無謂的手術。這會導致整個醫護團隊高度緊張,這容易導致一個惡性循環。
另外在和醫生的配合中,我也感覺到了在醫護這個共同體內部的尊重。在德國,大多數的醫生不會用命令的口吻跟護士講話,不會讓你感覺你天然比我低一等。醫護,其實就是三分的治療、七分護理。德國的醫生很認可這個道理。
另外,做護士是要動腦子的,大家也都不覺得自己是在混日子。我們在工作中,如果覺得醫生的處方不合適,就會直接跟醫生講。我們也會觀察病人的臨床反應,去比對醫生提出的診療方案。因為有的時候醫生是有可能筆誤寫錯了。醫生如果覺得護士們說的有道理也會及時修改診療方案,溝通過程都很順暢。
這點跟國內是很不一樣的,國內的很多護士可能在職業認同就覺得自己是個執行者,醫生怎么說我就怎么做,不會特別強自我認同感。
戰疫:到目前為止并未加過班
顯然,疫情期間我不能在家辦公。用在國內的話說,我“打滿了全場”。
德國這次做得好,關鍵的一個因素是有武漢、中國的經驗在先。新冠病毒著實打了中國一個措手不及,我相信不管哪個國家面對這個大范圍、突然性的病毒都會很被動。
我所在的這家公立醫院,被政府確定為定點醫院,二月底醫院已經在著手準備相關的事宜了。我所在的是一個全科ICU。按照醫院的規劃,我們要變成一個僅針對新冠病毒疫情的重癥監護室,這就涉及到一個轉化問題。
總體來說,我們醫院的轉化效率還是很高的。病區本來有十張床,按照規劃拓展到十五張。呼吸機原本有八臺,額外又預定了兩臺。我們是一個教學醫院,疫情期間教學工作暫停,就把教學區的呼吸機調過來。
一些沒必要立刻做的手術就先推遲,當然急診手術區會依然保留,這樣就有更多的呼吸機可以用。
因為新冠病人的癥狀,總體上集中在呼吸系統中,也包括一部分的心血管疾病。這些其實是重癥監護室都比較得心應手的診療對象。而在防護上,無論是口罩還是防護服都是日常儲備,當時就是要擴大存量。
疫情到現在,我沒有加班過。
在疫情剛開始的時候,醫院曾經說,可能會加班,要看疫情的發展情況和醫院實際的運轉情況。因為在德國,節假日加班是違法的。我們的班次跟國內不一樣,不會輪著早中晚倒。德國比較隨意,班表可能是幾個白班、幾個晚班,可能會連著上十天班;也可能是上一天就安排休息。但是無論怎么安排,一個月八天、甚至是十天的休息是要保證的。
一直到疫情緩和下來,我們還是八小時的工作制,中間會保證十小時以上的休息。
如果實在忙不過來,德國會有專業的醫護團隊,這種都是私營的,但是專業水準很高,他們也有豐富的從業經歷,還有證書,技能上沒得說。醫院寧愿多花點錢,也不會讓我們加班。
分級診療的分流:確診后才來醫院就診
德國的醫療系統實力很強。德國原本就有2.8萬個重癥床位,因為疫情增加到4萬多張。德國每10萬人擁有33.9張重癥監護病床,而疫情嚴重的西班牙和意大利分別為9.7張和8.6張,差距還是蠻大的。
但是,這并不能完全解釋這次德國的表現,我自己觀察覺得德國這次抗疫表現不錯,原因在于他們的分級診療做得好。
德國大部分人都有家庭醫生。這些有資質的家庭醫生,不是簡單的咨詢一下,他們可以開處方、甚至開化驗單。在應對新冠疫情的時候,德國把核酸檢測權下放到了家庭醫生手中。如果德國人想進行核酸檢測,不需要去醫院排隊,直接聯系自己的家庭醫生就可以了。
德國有專門進行專項檢測的檢驗中心和影像中心等,民眾拿著單子就可以到這些機構進行專項檢查。
如果有人經過核酸檢測,加上影像結果證明感染了新冠病毒,那么這位病人就要到醫院來就診了。我們醫院是沒有ECMO的,如果病人需要,就要轉到其他醫院去。我們會先和對方聯系,確認有沒有床位。如果有的話,我們醫院會提供一些書面的文件,詳細記錄病人的情況,也會做口頭上的交接。
在轉運病人的時候,會有獨立的機構來承擔這一職能。類似于國內的120,德國叫112。這個機構會根據病人的情況來決定采取什么級別的轉運車輛。
最終極的裝備就是直升機。直升機上設備是最齊全的,有呼吸機。當然這也是效率最高的一種手段,直接在醫院的樓頂之間穿梭。而且關鍵是,用直升機來轉運病人在德國不是什么稀罕事,在實際中還挺常見的。
回想起來這段時間以來,德國抗疫表現,個人覺得有一些東西值得我們借鑒。
- 標簽:教父1影評
- 編輯:王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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