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終結者》的“續(xù)作現(xiàn)象”：每一次改寫的努力都是徒勞

　　2019年，第六部《終結者》電影《黑暗命運》出現(xiàn)了,它聲稱要拋棄那些狗尾續(xù)貂，直接與系列前兩部看齊，而此時距離《終結者》的開篇已經過去整整35年。

　　毫無疑問，《終結者》系列電影已成為影史奇觀。它壽命極長，卻自“卡神”退出后就飽受質疑。它曾無比經典，角色形象三十年不曾褪色。它以冷血機器做主角，施瓦辛格堪稱鐵打的標配。更特別的是，它一次次繼續(xù)，又一次次被推翻，繼而一次次重啟，卻始終無法達到前兩部的高度。于是，對我而言，既怕看到《終結者》系列的續(xù)作，又怕看到它再也沒有續(xù)作，左右為難。

　　屢拍屢敗卻又屢敗屢拍的原因，說來非常簡單，因為這一超級IP曾經打下了驚人的粉絲基礎，其衍生產品與衍生文化遍及全球。

　　助力卡神上位的奇思妙想

　　當年的《終結者》是導演詹姆斯·卡梅隆童年陰影的一次投射。古巴導彈危機、美蘇冷戰(zhàn)、核戰(zhàn)爭威脅、未來科技的恐怖應用，種種現(xiàn)實生活和藝術作品中的絕望景象，導引出電影中黯淡無光、機器當?shù)赖哪┤請D景。導演夢境里的機器人，最終奔跑在全世界的大銀幕上，讓無數(shù)人心有余悸。于是，我們都知道審判日會于1997年到來，智能系統(tǒng)天網與人類為敵，發(fā)射核武，引爆核戰(zhàn)，世界陷入萬劫不復。幸存者們被機器追殺，卻也終于在領袖約翰·康納周圍團結起來，與天網斗爭并逐漸占據(jù)上風。不料天網還有一招，利用時空穿越的方式派機器殺手——“終結者”回到過去，企圖在領袖成長之前終結他，從而贏得勝利。

　　卡梅隆七八歲時，正值古巴導彈危機，咖啡桌上一個布滿灰塵的小冊子引發(fā)了他的想象。他幻想其中的內容，繼而開始懷疑自己所擁有的舒適生活也許只是假象，后面掩藏了一些黑暗恐怖的事實。

　　這也成就了日后《終結者》電影最為經典的展現(xiàn)方式，與常規(guī)科幻片不同，《終結者》將恐怖的未來世界揭開蓋子，卻并不完全展示。管中窺豹的展現(xiàn)方式能帶給觀眾更強烈的沖擊力。只需從終結者身上，便可看出現(xiàn)實世界的虛無與脆弱，洞口冷風使未來的寒冷更加驚悚可怖與真實可信。你開始意識到，紅色眼睛后面，未來世界正凝視著你。

　　于是，人與機器全面開戰(zhàn)的故事被簡化成一個獵物目標、一個（或多個）保護者、一個終結者的“追殺-保護”劇情模式。看似簡練卻不簡單，人類的命運濃縮在追殺與保護的電光火石之間，而未來世界的波譎云詭全部隱藏在機器殺手冷酷無情的殺心之后。

　　經典的鑄造還需要點石成金的一筆，終結者披上人皮。人皮并沒使機器產生人性，反而使其更加驚悚。一方面，由于無法預知人面背后是血肉還是金屬，終結者的威脅性大大增加；另一方面，一旦受傷露出金屬骨骼，終結者的造型會更加獰厲可怖。人皮與金屬之間的強烈對比，形成難以抹去的視覺沖擊，同時也暗合人機對立、今明迥異的影片主題。施瓦辛格板硬的五官與冷峻的造型給予這一創(chuàng)意充分的可信度，戴上墨鏡遮住眼神的他，簡直就是終結者的完美人型。

　　上世紀80年代，這部低成本B級片在推出之前并不被人看好。可誰能想到，影片最終大獲成功，卡梅隆也因此邁出名導之路的第一步，一戰(zhàn)成名，最終封神。

　　爭奪正統(tǒng)權的續(xù)作之戰(zhàn)

　　卡梅隆既是《終結者》之父，也是影片質量的保證，他一手打造的續(xù)集《終結者：審判日》更是成為資深影迷逐幀分析鑒賞的教科書級作品。

　　或許由于卡神執(zhí)導的兩部《終結者》太過特別，導致他離開后，續(xù)作的開發(fā)長期不順。第三部《機器的崛起》（2003）意指審判日并非被阻止只是被推遲，機器終究崛起，推翻了第二部的劇情；第四部《救世軍》（2009）繼續(xù)延展，展示了人類與天網全面開戰(zhàn)的未來故事；第五部《創(chuàng)世紀》（2015）表露出主創(chuàng)想要重啟的決心，創(chuàng)世紀的意圖昭然若揭；而最新這部《黑暗命運》（2019）再一次推翻前作，號稱自己才是正統(tǒng)的第三部《終結者》。

　　如何證明自己是一部合格且正統(tǒng)的《終結者》續(xù)集？請卡梅隆出山抑或請施瓦辛格出演就可以嗎？那些失敗的前例早就說明了問題。

　　《終結者3》講述約翰·康納在喪母之后，如何阻止已被推遲的審判日卻終于徒勞。影片無卡梅隆參與，但以天價片酬拉來施瓦辛格加入，口碑尚可，卻并不被粉絲所接受。《終結者4》全面展示未來戰(zhàn)場，各種戰(zhàn)斗機器讓人嘆為觀止，口碑卻不盡如人意，導致推出新三部曲的計劃付諸東流，這也是《終結者》作品中唯一沒有“州長”出演的一部，片中只出現(xiàn)了CGI制作的施瓦辛格（T-800）。卡梅隆有份參與，提出“原創(chuàng)性建議”，并推薦了一位演員，即出演《阿凡達》的薩姆·沃辛頓。

　　從《終結者4》算起，每次續(xù)作誕生都同時宣告了一個新三部曲的開始，但目前還沒有成功的先例。重起爐灶的《終結者5》不再執(zhí)著于未來戰(zhàn)場，而是向經典模式靠攏，拉來施瓦辛格加盟，復刻經典場景，卡梅隆甚至還拍視頻力挺，似乎意指這是接續(xù)前兩部的真正續(xù)集。這手情懷牌挽救了國際市場特別是中國市場的票房，卻沒有挽救影片的北美成績以及糟糕口碑。

　　《終結者》電影續(xù)作成為了自證與證偽的游戲，每一部都在極力證明自己，卻終究徒勞。此次《終結者：黑暗命運》盡管讓施瓦辛格、琳達·漢密爾頓（原版莎拉·康納的扮演者）全部回歸，卡梅隆破天荒地當起了制片，導演提姆·米勒挾《死侍》成功的余勇，但影片的質量仍舊平平。

　　恐懼是《終結者》成功的試金石

　　《黑暗命運》的劇情采用了最為保險的方式，即復制前三部“追殺-保護”的經典套路，兩處重要設定則沿襲第四部與第五部：一是半人半機器的強化人出現(xiàn)；二是終結者T-800能夠變老，因為人的組織細胞會老化。

　　這部新作在連接《終結者2》的故事線索方面，確實走得更遠。影片開頭即談當年事，年輕的莎拉·康納眼看兒子被又一個終結者所殺害。這顯然推翻了所有續(xù)作的設定，以大膽的情節(jié)轉折宣告其他續(xù)作都是偽作。

　　更大膽的是，影片明確表示，天網已成歷史，承認了《終結者2》的既成事實。但改寫未來并不能改寫宿命，該來的一定會來，只是以新的方式。軍團（legion）取代天網（skynet）成為新的敵人，幾十億人不是死于核戰(zhàn)，而是死于食物短缺。軍團派來的終結者REV-9，很像T-1000，但可以一分為二，以人形和骨架形態(tài)同時發(fā)起攻擊。

　　這次的保護者力量進一步壯大，半人半機器的格蕾絲、莎拉·康納以及改邪歸正的T-800合力保護未來女領袖丹妮。這本是一個絕對穩(wěn)妥的劇情，但卻并不能讓人全情投入。

　　影片節(jié)奏時松時緊、特效不俗卻缺少殺機，這與卡梅隆打造的那些藝術性與冷酷性兼具的動作場面相差甚遠。演員選角也是一大敗筆，未來女領袖丹妮明顯缺乏領袖氣質，更像是鄰家女孩。REV-9的扮演者同樣欠缺說服力，塑造終結者不靠技能招式與動作場面，而靠演員形象和演技，《終結者2》的T-1000嘴唇平薄、眼光犀利如鷹，演員形象與角色完美貼合，更不用說人機合一的施瓦辛格了。

　　自創(chuàng)立之時起，《終結者》電影的成功之處在于恐懼，恐懼于未來世界和金屬寒光，更恐懼于人機難辨和百折不死。恐懼成為影片的張力之源，也帶動著觀眾徹底投入、完全共情，在分秒必爭的緊迫之間帶出對科技入侵生活的憂慮。可曾經濃郁的恐懼在續(xù)作中都變淡了，終于使電影變了味道，如果不能產生時不我待的刺激，再猛烈的爆炸場面也是徒勞。

　　由此可見，難以擺脫黑暗命運的正是《終結者》續(xù)作本身，如果拋棄“追殺-保護”的經典模式，粉絲很難買賬；如果不斷復制固有套路，劇情又早已一清二楚，何談懸念與創(chuàng)新。卡梅隆前作的高標擺在那里，照搬經典的結果不言自明。不知道《終結者》續(xù)作們何時能踏出堅實有力的關鍵一步，徹底擺脫黑暗的命運……